“消失”的微医:年营收近百亿,预计年底再冲上市
2024-11-15

近日,《健闻咨询》从多个渠道获悉,互联网医疗头部企业微医今年预计营收近百亿元,内部已经考虑重启上市计划,最快或将于今年底再次向香港交易所递交上市招股书。

微医创立于2010年,前身为挂号网,是国内第一批涉足互联网医疗的独角兽企业。2021年4月,微医曾向港交所提交过上市申请,但未能成功。在当时的上市招股书中,微医称自己为“国内最大的数字医疗服务平台,数字医疗问诊量的市占率稳居第一,超过2到5名的总和”。

尽管当时披露的营收体量不大,且连续三年亏损,但凭借在互联网问诊领域的领先和“靠医疗服务赚钱”的差异化定位,微医依然被认为是国内最有前景的互联网医疗平台之一,估值也一度高达近70亿美元。

在过去多年间,微医都算互联网医疗的标杆和行业偶像,在某行业自媒体发布的未来医疗百强榜单上,微医也连续数年占据榜首。但自2021年冲击IPO无果后,似乎逐渐在市场上没有了声量,也极少再参加医疗行业里的主流活动和会议等。此后的3年多时间里,好大夫在线、春雨医生、医联等To C的头部公司纷纷缩减业务,精简组织,而以事件传播见长的微医也几乎销声匿迹,仅有的几次公开露面也都是和服务政府项目相关。

据知情人士透露,微医近年来业务的重心转向了ToG(面向政府业务),其命名为“数字健共体”,该业务为其贡献了较大营收。今年公司营收预计接近百亿元体量。

在互联网医疗行业里“消失”已久的微医,是否会再次回到聚光灯下?在创新活跃的中国商业界,沉寂数年后再次翻红,可能比独领风骚几年更具挑战。

什么是“数字健共体”

好大夫在线创始人王航曾经私下评价微医创始人廖杰远,称他造新词的能力一流,会讲故事,“是互联网医疗圈里最好的PR总监”。上文提及的“数字健共体”便是其代表作。

2020年,天津市政府和微医签署《数字健康战略合作协议》,正式开启了数字健共体的创建之路。通稿里是这么描述的:在天津市卫健委和天津市医保局的指导下,由天津微医总医院(天津微医互联网医院)牵头、在全市266家基层医疗卫生机构部署基于通用人工智能技术和专家共识的智能专病诊疗系统,推动实施医保按人头总额打包付费、糖尿病门特健康主管责任制等,从而实现医保结余留用。

通俗来理解就是,微医在天津投建了一家互联网医院,并通过这家互联网医院拿到了天津市266家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在部分慢病病种上的医保基金总额度。随后,微医通过自建的数字化系统,对这266家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的诊疗、开药等行为进行统一管理,目标有两个,一是提高基层慢病患者的健康指标,二是节省医保支出,并从结余中获得收益。

“最初我们和天津市政府签的协议里面,是包含了‘高糖冠脑’四大类慢病,但出于稳妥考虑,最后选择了糖尿病这个病种先行试点。”参与天津数字健共体项目建设的微医内部人士孙浩告诉《健闻咨询》,天津糖尿病患者数量大,医保支付的额度高,并且糖尿病的管理经验相对成熟,成功的可能性最大,这是双方都认可的。

选择病种只是第一步,为了达成目标,微医在数字健共体上做了诸多创新。比如,为了让患者能够回流到基层就诊,微医通过AI和云药房的能力,让266个基层医疗机构具备了三级医院的诊疗水平和药品目录。再比如,微医会从医保结余中拿出部分资金,对基层医生进行奖励,奖励标准是管理了多少患者,健康指标提升了多少。

根据官方最新的统计口径,天津基层糖尿病患者的糖化血红蛋白合格率提升了33.7%,医保基金结余率超过25%,最初制定的目标已经基本实现。

如果转换成财务指标来看,天津纳入管理的糖尿病患者差不多是20万人,医保按人头付费的标准在每年7000元左右,这意味着天津数字健共体,单从糖尿病这一项就为微医带来了14亿元的流水,而微医也为当地医保部门创造了3.5亿元的基金结余,按照天津市出台的相关文件,这3.5亿中的50%可以由微医互联网医院留用。

“在早期的项目规划里,医保结余这一块就是最大的利润来源。”孙浩透露,他们曾经认为能从药品经销中拿到一部分利润,但后来国家集采不断扩面,这部分的空间越来越小。而另一条渠道是面向签约患者提供增值服务,比如体重管理、失能老人上门服务等,目前正在逐步探索的过程中。

属于微医的机会

从2020年到2023年,微医在数字健共体上埋头干了三年。

在互联网医疗赛道的平行时空里,这三年,疫情中暴增的医疗需求曾为行业短暂带来过微弱的火光,但很快又被市场无情扑灭。一方面,占尽用户红利的头部平台,依然无法将流量转为盈利,融资额度降至冰点。另一方面,公立医疗机构迅速铺设线上平台,医生患者开始大量回流实体。

2022年12月,遭遇经营危机的好大夫在线创始人王航刊发内部公开信,要求公司以盈利为第一目标,从产品研发转向市场开拓。2023年6月,王航再发公开信称,调整方案未达预期,只能继续裁员。差不多同时,春雨医生从海淀768园区搬去了五环外。平安好医生也已经彻底放弃C端业务,退回了服务金融主业的舒适圈。

这三年里,国内互联网医疗领域的唯一一笔大额融资,是山东省国有产业投资基金投资了微医10亿元,对方看中的正是微医在数字健共体上的成效和前景。

如果我们把叙事的时间线再拉远一些,微医在数字健共体上的探索更像是“水到渠成”。

廖杰远曾经总结过微医发展的三个阶段,2010年-2015年从挂号网起步,逐渐靠近铜墙铁壁的医疗体系;2015年-2020年创建运营了互联网医院,让线上问诊变得人人可及;2020年至今做的是数字健共体,是真正用数据和智能,驱动中国医疗行业的升级。

“其实从2015年互联网医院刚开起来的时候,微医就意识到2C模式是不可持续的。”行业资深观察者郝东告诉《健闻咨询》,所以微医很早就布局了另外两个业务方向来分担营收压力,一是引入商保作为支付方,二是承接地方政府的医疗服务项目,以帮扶基层为主,“但这两块业务,要么体量太小,要么毛利太低,都扛不起微医这艘大船。”

2020年前后,在微医账上几乎没有现金流,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廖杰远终于摸到了“数字健共体”这把钥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数字健共体是上述两块业务的结合,服务内容依然是数字化赋能基层医疗机构,但在支付方上,微医引入了远比商保体量庞大得多的政府医保体系。

“健共体这个模式,如果你把它拆开来看,里面的这些技术和工具并不难,难的是把它们串成一个体系,这里需要考虑的不光是商业逻辑,还有政府那条线上怎么配合,有哪些政策需要突破。”孙浩表示,光是为了确认协议文本,微医和天津市下属的13个委办局,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对政策,一个字一个字地过细节,前后持续了数月之久。

对于2020年的微医来说,天津试点是廖杰远押上全部身家的一次重注——所有前期的软硬件投入都由微医承担,光前方团队就铺了上百人,廖杰远本人更是每周都要到天津坐镇指挥,推动项目进展。在他的规划里,单个的天津项目不需要考虑投入回报,只要做成,就是标杆。

没有京东健康和阿里健康的电商基因,也没有平安好医生的商保客户,逼迫微医义无反顾地走向了那个最难搞定,最不兼容,但也是最有支付能力的买单方——政府医保。

现在看来,在那些行业全是坏消息的日子里,微医的孤掷一注就多了几分“搏命”的味道。

成败未定

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虽然天津数字健共体在数据层面表现亮眼,但并不意味着微医已经跑通了其中的商业模式。

“靠每年从医保结余中赚取服务费,很难覆盖前期的成本投入,更别说医保给微医拨付的基金额度还有下调的风险。”郝东给《健闻咨询》打了个比方,假如医保基金今年给微医的额度是100亿元,微医通过数字化的管理手段只花了80亿元,“那么后面这个100亿的标准会不会降到90亿,甚至80亿,毕竟医保的钱是要紧着花的。”

另据相关人士透露,在今年年中的股东大会上,廖杰远明确提出要在全国复制推广“天津模式”,但后续开展的项目,微医不再免费提供基础设施,需要各地政府按需采购,“按照一个中等地级市的规模来测算,这块的启动资金至少要大几千万元,很多地方有意愿,但都卡在财政这块。”

另一方面,数字健共体是一个用户数量足够大,承载链条也足够长的服务闭环,可以延伸的增值业态很多,但这些增值业态能否在医保允许的空间里转换成商业价值,对微医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对于微医来说,数字健共体就是一个低成本获客的渠道。但这些客户都是基于医保的公信力来的,微医把这些患者变成自己的会员,再通过私域去变现,这是它在下的一盘大棋,但这个路径本身就是有争议的。”一位医疗行业的资深投资人表示,对于这一类政府项目,企业应该按照技术服务能力来结算费用,而不是通过其中的“特权”来获益。

相比于设计商业模式,明确营收范围来说,控制成本,减少开支对这个阶段的微医来说,会更有确定性一些。这就引出了微医现阶段的另一个重点业务板块——医疗人工智能。在所有的互联网医疗企业中,微医在数字化上的投入和布局一直都比较靠前,这和廖杰远个人的技术背景有关,他曾经评价自己是“做AI里面做医疗最久的,医疗里面做AI最久的”。

早在2017年时,微医就向浙江大学捐赠1亿元,启动了睿医人工智能研究中心项目的合作。根据微医2021年公布的招股书显示,2018年-2020年,微医的研发开支分别为2.38亿元、3.61亿元和3.45亿元。此外,微医的研发团队超过860人,占员工总数的27.8%,在中国拥有超过470项专利和计算机软件版权(包括申请中的)。

今年6月,微医首家人工智能医院在上海亮相。微医方面表示,这是公司依托体系化的医疗AI产品,对上海微医医院互联网医院进行的内核升级,其中包括了AI医生、AI药师、AI健管、AI智控4个“智能体”。换句话说,微医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基于AI的医疗全流程产品线,一旦在上海被验证,就能快速复制到各地的互联网医院。

“AI技术能在多大程度上赋能健共体,是决定微医能走多远的一个重要因素。”孙浩表示,对于数字健共体模式来说,引入AI产品最直接的作用是降低履约成本,提升项目毛利。另一个隐性的好处则是,降低地方政府的启动门槛,有利于健共体全面铺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死不了,活不好”,是业内对于微医转型To G业务的主流评价,原因就在于政府采购医疗服务虽然体量大,稳定性强,但利润薄,限制也多。更何况,商业世界的诸多逻辑和规则,在政府主导的项目里往往是失灵的——这是两套完全不同的人事运转体系,弥合成本极高。

但无论如何,微医还活着,还有新的故事可以讲,还可以憧憬逐渐复苏的资本市场。

曾有内部高管和廖杰远开玩笑,说微医最好的归宿就是被国资收购。廖杰远不动声色地回应,只要能服务于老百姓的真实需求,怎样归属都无所谓。

(文中孙浩、郝东皆为化名)

(本文来自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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